
隆冬腊月,我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棉服,坐着最破的长途车回到阔别已久的县城。
父亲六十岁了,我放下所有军务,只想低调地陪他过个生日。没人知道我肩上的责任有多重,也没人需要知道。
“陈远山?你还在当兵?”小学同学刘大富满脸不屑,“十七年了,混成什么了?我公司的保安队长都比你挣得多!”
同学聚会上,嘲讽如潮水般涌来。“这劳力士四十八万,够你挣一辈子!”“和平年代,当兵有什么出息?”“穷当兵的,谁看得上你?”
我起身要走,他们却拦住我:“装什么装!一个大头兵,能有什么急事?”
就在这时,包厢门突然被推开,一个声音响起,让所有的嘲笑戛然而止....
01
破旧的长途客车在颠簸中前行。
我坐在最后一排,身边是一个抱着鸡笼的老太太。
车里弥漫着汽油味和各种食物混合的气味。
这趟车我坐过无数次,从十八岁参军开始。
十七年了,车还是那种破车,路还是那条破路。
只是我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了。
窗外的田野在飞快地后退。
冬天的田野是褐色的,偶尔能看见几只觅食的麻雀。
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军官证。
两杠四星,团长。
上个月才刚刚授衔。
师长说要派车送我回家,我拒绝了。
我不想惊动地方,更不想搞特殊化。
父亲六十岁了,我只想安安静静地陪他过个生日。
老太太的鸡突然叫了起来,扑腾着翅膀。
几根鸡毛飘到我身上。
“对不住啊,小伙子。”老太太连声道歉。
“没事,大娘。”我帮她把鸡笼放稳。
她仔细打量我:“你是当兵的吧?”
“看得出来?”
“站有站相,坐有坐相,一看就是。”
我笑了笑。
“我儿子也当过兵,可惜只当了两年就回来了。”
“现在在城里打工,一个月三千块。”
她叹了口气。
“当兵好啊,就是太苦了。”
客车在县城汽车站停下。
我提着帆布包下车。
这个包也跟了我很多年,上面还有弹片划过的痕迹。
县城变化很大。
到处都是新楼盘,最高的已经有二十多层了。
街道也宽了很多,还修了红绿灯。
我记得小时候,整个县城只有一条主街。
现在已经认不出来了。
我没有打车,而是选择步行。
我想好好看看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。
路过县一中,正好是放学时间。
学生们成群结队地走出校门。
他们穿着厚厚的校服,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气息。
我也曾经是他们中的一员。
那时候的我,瘦瘦小小的,总是被人欺负。
直到参军,才真正长大。
路边的小吃摊还在,卖的还是那些东西。
烤红薯、煎饼果子、麻辣烫。
我买了一个烤红薯,五块钱。
记得上学的时候,只要两块。
“老板,涨价了啊。”
摊主是个中年妇女:“物价都涨了,没办法。”
“你是外地回来的吧?”
“算是吧。”
我一边吃红薯,一边继续往家走。
经过十字路口的时候,看见了一家建材公司。
门头很大,霓虹灯闪烁着“大富建材”四个字。
刘大富,这个名字让我想起了小学的一些事。
他那时候就喜欢欺负人,仗着个子大。
有一次把我的作业本扔进厕所。
我没有计较,捡起来擦干净继续用。
现在看来,他混得不错。
家在老城区的一个小巷子里。
巷子很窄,只能过一辆车。
两边都是老房子,墙皮斑驳脱落。
我们家的院门是木头的,油漆已经掉得差不多了。
推开门,吱呀一声。
母亲正在院子里晾衣服。
“妈。”
她回过头,手里的衣服掉在地上。
“远山?你怎么回来了?”
“爸过生日,我请了几天假。”
母亲的眼眶立刻红了。
她快步走过来,上下打量我。
“瘦了,又瘦了。”
“妈,我没瘦。”
“还说没瘦,脸都凹进去了。”
她抹了抹眼泪。
父亲从屋里走出来,拄着拐杖。
去年他摔了一跤,腿一直不太好。
“回来了?”
他的声音很平静,但我看见他的手在微微颤抖。
“爸,生日快乐。”
我走过去扶住他。
他拍了拍我的手:“好,好。”
02
晚饭很丰盛。
红烧肉、糖醋鱼、炖鸡汤,都是我爱吃的。
母亲不停地给我夹菜。
“慢点吃,别噎着。”
“妈,我都三十五了。”
“三十五也是我儿子。”
父亲喝了点酒,话多了起来。
“隔壁老王的儿子,去年买了辆奥迪。”
“天天在巷子里按喇叭,吵死了。”
“还有对面老张家的,在省城买了房。”
“一百多平,贷款二十年。”
我知道他在说什么。
“爸,我挺好的。”
“我知道你好,就是...”
他欲言又止。
母亲瞪了他一眼:“吃你的饭。”
饭后,我帮母亲收拾碗筷。
“你爸就是爱面子。”
“看别人家孩子有车有房,心里不平衡。”
“妈,我理解。”
“傻孩子,你有你的追求。”
“我们不懂什么大道理,但知道你做的是正事。”
第二天早上,母亲让我陪她去菜市场。
“今晚给你爸好好过个生日。”
菜市场还在老地方。
只是摊位多了,人也多了。
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。
“新鲜的猪肉,早上刚杀的!”
“大白菜便宜卖了!”
母亲在肉摊前挑选着。
“给我来两斤五花肉,要肥瘦相间的。”
我推着小车跟在后面。
“陈远山?”
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。
我回过头,看见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。
他穿着黑色羽绒服,脖子上挂着粗大的金链子。
手上还戴着好几个戒指。
刘大富。
“真的是你!”他大步走过来。
那股劣质古龙水的味道扑面而来。
“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呢。”
他上下打量我。
目光在我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服上停留了很久。
“你现在在哪儿混?”
“还在部队。”
“还在部队?”他夸张地叫起来。
“这都多少年了,十七年了吧?”
“差不多。”
“啧啧,十七年还在当兵。”
他摇了摇头,一脸惋惜的样子。
“当年你学习那么好,考上了重点高中。”
“结果去当兵,真是可惜了。”
母亲买完肉走过来。
“阿姨好!”刘大富立刻换了副面孔。
“这不是小刘吗?”母亲认出了他。
“阿姨还记得我,真是荣幸。”
他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。
“大富建材有限公司,董事长。”
名片很厚,烫金的字体。
“小本生意,一年也就几千万的流水。”
他故意把“几千万”说得很重。
“比不上你们当兵的,为国家做贡献。”
这话听起来像夸奖,但语气里全是嘲讽。
“今晚有空吗?咱们小学同学聚聚。”
“好多人都想见见你这个大英雄。”
“今晚我爸过生日。”
“那就吃完饭过来,不会太晚。”
他不由分说地拍了拍我的肩膀。
“晚上八点,鸿运大酒店顶楼。”
“五星级的,你应该知道在哪儿。”
“要是找不到,给我打电话。”
他挥了挥手机,屏幕上是最新款的苹果。
“对了,记得打车来,别走路。”
“虽然也没多远,但总得有个样子。”
说完,他就转身走了。
母亲看着他的背影:“这孩子变化真大。”
“小时候挺老实的一个孩子。”
我没有纠正她。
小时候的刘大富可不老实。
他经常抢同学的零食,还威胁别人不许告诉老师。
晚上,我们给父亲过生日。
蛋糕是母亲亲手做的,歪歪扭扭的,但很香。
父亲许愿的时候,闭着眼睛很久。
03
“许什么愿了?”母亲问。
“希望远山平平安安。”
我心里一酸。
“爸,我会的。”
七点半,我准备出门。
还是那件旧棉服,还是那双旧皮鞋。
母亲想让我换件新衣服。
“你爸去年给你买了件羽绒服,一直没机会给你。”
“不用了,妈,这件挺好。”
我不想换。
这件棉服陪我走过很多地方,立过很多功。
它比任何新衣服都珍贵。
父亲说:“见老同学,精神点。”
“别让人看不起。”
我知道他的意思。
“爸,我不会的。”
我开着家里的旧桑塔纳出门了。
这车是十年前买的二手车,现在已经快报废了。
发动机的声音很大,像拖拉机。
鸿运大酒店在市中心。
霓虹灯照得整栋楼金碧辉煌。
停车场里全是豪车。
宝马、奔驰、奥迪,最便宜的也要几十万。
我的破桑塔纳停在角落里。
保安走过来:“先生,这里是酒店停车场。”
他的意思很明显,这种破车不该停在这里。
“我来参加聚会的。”
“哪个厅?”
“顶楼。”
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,但还是让我进去了。
电梯里遇到几个穿着光鲜的男女。
他们看了我一眼,然后自动站到了另一边。
好像我身上有什么味道似的。
顶楼的包厢很大,足够坐四五十人。
我推门进去的时候,里面已经来了二十多个人。
男的西装革履,女的珠光宝气。
他们正在热烈地交谈着。
“我去年在海南买了套别墅,两百多平。”
“那算什么,我在三亚有个海景房。”
“都比不上王总,听说又开了家公司。”
看到我进来,声音突然停了。
所有人都看向我。
他们的眼神里有惊讶、疑惑,还有一些别的东西。
“陈远山?”有人不确定地问。
“是我。”
“真的是你啊!”
“都快认不出来了!”
刘大富站起来,大声说道:“来来来,大家欢迎我们的老同学陈远山!”
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。
“远山,坐这里。”他指了指角落里的位置。
那是整个包厢最偏僻的地方。
我走过去坐下。
旁边一个戴金项链的男人打量着我。
“你就是陈远山?”
“班里那个书呆子?”
这是王建设,以前经常抄我作业。
现在看起来混得不错。
“我记得你,总是考第一。”
“后来怎么去当兵了?”
“高中毕业就去了。”
“可惜了,要是上了大学,现在至少也是个白领。”
他摇了摇头,好像真的在为我惋惜。
“不像现在,还在当大兵吧?”
没等我回答,另一个人插话了。
“王总,人家现在可能是班长了呢。”
这引起了一阵笑声。
说话的是赵富贵,小时候最调皮的一个。
他现在大腹便便,手上戴着一块明晃晃的手表。
“这表不错吧?”他故意抬起手腕。
“劳力士,四十八万。”
“够你们当兵的挣一辈子了。”
旁边的人立刻恭维起来。
“赵总就是豪气!”
“听说赵总开了好几家KTV?”
“小打小闹,四家KTV,几家网吧。”
赵富贵得意地说。
“一年也就赚个几百万。”
刘大富端着酒杯走过来。
“来,远山,咱们喝一个。”
“欢迎你回家。”
我端起面前的茶杯。
“我不喝酒,以茶代酒。”
“不喝酒?”他夸张地叫起来。
“当兵的还有不喝酒的?”
“是不是嫌我们的酒不好?”
04
“这可是三千块一瓶的茅台。”
“我真的不喝酒。”
“那太遗憾了。”
他转向其他人。
“远山现在还在部队。”
“十七年了,也不知道混到什么级别。”
“远山,你现在什么军衔?”王建设问。
“就是个小军官。”
“小军官?那就是排长喽?”
“十七年才混个排长?”
“我手下一个业务员都比这强。”
又是一阵笑声。
刘大富装作关心的样子。
“远山啊,你看你这身衣服。”
他走过来,摸了摸我的棉服。
“都洗褪色了吧。”
“部队就这么穷吗?”
“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?”
“这件衣服挺好的。”我平静地说。
“挺好?”赵富贵笑了。
“这种衣服,我们公司保洁阿姨都不穿。”
“要不这样。”刘大富突然说。
“远山,你从部队转业吧。”
“来我公司,我给你安排个职位。”
他停顿了一下,看着其他人。
“保安队长怎么样?”
“管三十多号人,一个月一万块。”
“比你当兵强多了。”
包厢里爆发出哄堂大笑。
“刘总真大方!”
“保安队长,也是个官啊!”
“远山要是来了,可得罩着我们。”
我放下茶杯,看着他们。
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优越感的笑容。
他们以为自己赢了。
赢了什么呢?
赢了那个十七年前的穷小子?
“谢谢刘总的好意。”我说。
“我在部队挺好的。”
“挺好?”王建设叫了起来。
“一个月就那几千块钱。”
“知道我一个月赚多少吗?”
“上个月提成就二十万。”
“够你在部队干三年的。”
一个女同学也开口了。
她穿着貂皮大衣,手上的钻戒闪闪发光。
“远山,现在这个社会,没钱寸步难行。”
“你连个房子都买不起吧?”
“更别说车了。”
“将来找对象都难。”
“谁愿意嫁给一个穷当兵的?”
她的话引起了一片附和。
“就是,现在的女孩子现实得很。”
“没房没车,看都不看你一眼。”
“当兵有什么用?”
“和平年代,又不打仗。”
就在这时,包厢门突然被推开了。
两个穿着笔挺军装的年轻军官快步走了进来。
他们的肩章在灯光下闪闪发光。
第一个军官环视一圈,目光最后锁定在我身上。
他啪的一声立正,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后大声说了一句话。
这句话如同一记惊雷,在包厢里炸响。
刘大富听完整个人像被石化了一样,他的嘴巴张得很大,能看见里面的金牙!
王建设手里的酒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,红酒溅了他一身....
“报告团长!营长王铁军已带领警卫连在楼下集结完毕,请您指示!”
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了。
整个包厢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
赵富贵刚点的雪茄掉在桌上。
烧出了一个黑洞,冒着青烟。
那个穿貂皮大衣的女同学,钻戒从手指上滑落,叮当一声掉在地上。
其他人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法。
一动不动,连呼吸都忘记了。
第二个军官也开口了。
“团长,师部紧急命令。”
“要求您立即返回主持明天的实弹演习。”
“直升机已在市体育场待命。”
我站起来,整了整衣服。
“知道了,马上走。”
我转向那些还在发呆的同学们。
“各位,军务在身,失陪了。”
05
刘大富的嘴唇哆嗦着。
“团...团长?”
他的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。
“你...你是团长?”
“真的...真的是团长?”
我没有回答,径直向门口走去。
王建设下意识地退了两步。
他的腿在发抖,差点摔倒。
赵富贵想说什么,但张了张嘴,一个字也没说出来。
那个女同学弯腰去捡钻戒。
手抖得厉害,捡了好几次都没捡起来。
我走到门口,回头看了他们一眼。
“账单已经结过了。”
“大家慢用。”
走出包厢,身后传来一阵骚动。
“等等!”
刘大富跌跌撞撞地追出来。
其他人也都跟了出来。
电梯里,王营长问:“团长,那些人...”
“不用管他们。”
电梯门打开,我们走向酒店大门。
大门外的景象,彻底击溃了那些同学最后的心理防线。
三辆军车整齐地停在门口。
车身擦得锃亮,能照出人影。
二十多名全副武装的战士,笔挺地站成两排。
看到我出来,王铁军大声喊道。
“团长好!”
所有战士齐声高呼。
“团长好!”
声音洪亮,震耳欲聋。
路过的行人都停下了脚步。
有人拿出手机拍照。
“这是什么情况?”
“好像是个大官。”
“团长,那可是正团级啊。”
刘大富的腿一软。
扶着酒店的玻璃门才没有摔倒。
他的脸色惨白,额头上全是冷汗。
王建设完全傻了。
他呆呆地看着这一幕,嘴里不停地重复。
“团长...他是团长...”
“怎么可能...怎么可能...”
赵富贵的雪茄盒掉在地上。
几万块的雪茄散了一地,他却顾不上捡。
其他同学都挤在门口。
他们的表情各异,但都写满了震惊。
有人已经拿出手机在查。
“团长是什么级别?”
“正团级,相当于县长...”
“天啊,陈远山是团长!”
“三十五岁的团长!”
刘大富终于鼓起勇气走上前。
他的步伐很不稳,像喝醉了酒。
“远山...不,陈团长...”
他想鞠躬,但身体不听使唤。
“我...我刚才...”
“我不知道...”
“对不起,真的对不起...”
王铁军走到他面前。
他的眼神冰冷,像刀子一样。
“刚才就是你说我们团长没出息?”
刘大富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。
“我...我真的不知道...”
“你不知道?”
王铁军冷笑一声。
“你知道我们团长是怎么当上团长的吗?”
“二十八岁立二等功。”
“三十岁立一等功。”
“去年在边境反恐行动中。”
“身中三枪,差点牺牲。”
“就是为了保护你们这些人的安宁生活。”
“你配评价他吗?”
刘大富的脸色越来越白。
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掉。
其他同学都低下了头。
刚才还趾高气扬的他们,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“王营长。”我制止了他。
“不必多说,我们走吧。”
我向军车走去。
“团长请留步!”
刘大富突然跪了下来。
扑通一声,结结实实地跪在水泥地上。
“陈团长,我错了!”
“我真的错了!”
“求您原谅我!”
其他同学都惊呆了。
堂堂的建材公司老板,就这样跪下了。
“起来吧。”我说。
“都是老同学,不必这样。”
“不,我该跪!”
刘大富的眼泪都流出来了。
“我有眼无珠!”
“我该死!”
王建设也走上前。
他的脸涨得通红。
“陈团长,我也错了。”
“我们都错了。”
“您大人不记小人过...”
赵富贵也想说什么。
但他的嘴唇哆嗦了半天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06
我看了他们最后一眼。
“都过去了。”
“好好生活吧。”
我上了车。
车门关上前,我又说了一句。
“刘大富,好好经营你的公司。”
“不要做违法的事。”
他愣了一下,随即拼命点头。
“是是是,我一定,一定!”
车队缓缓启动。
从后视镜里,我看见他们还站在那里。
刘大富还跪着,直到看不见车队才爬起来。
“团长,那个刘大富...”王铁军欲言又止。
“怎么了?”
“我们接到举报,他的公司有偷税漏税的嫌疑。”
“那就依法处理。”
“是!”
车窗外,县城的夜景飞速后退。
霓虹灯一闪一闪的,像天上的星星。
我掏出手机,给父亲发了条信息。
“爸,部队有急事,我先走了。”
“生日快乐,保重身体。”
很快,父亲回复了。
“好好干,爸爸为你骄傲。”
简单的几个字,让我眼眶有些湿润。
这就是我的父亲。
他不需要我有多少钱,开什么车。
他只要我平平安安,正正直直。
“团长。”王铁军说。
“那些人真是过分。”
“都过去了。”
“可是他们...”
“王营长,你觉得他们的嘲笑,对我有影响吗?”
王铁军沉默了。
“一个人的价值,不是靠别人的评价。”
“是靠自己的选择和坚守。”
直升机已经在体育场等候。
螺旋桨的轰鸣声响彻夜空。
登机前,我回头看了一眼。
这座小县城,生我养我的地方。
它很小,小到在地图上都很难找到。
但这里有我的根,有我的家。
“团长,该起飞了。”飞行员提醒道。
我点点头,登上了直升机。
螺旋桨卷起巨大的气流。
地面的灰尘飞舞着,像一场小型的沙尘暴。
直升机缓缓升空。
县城的灯火越来越小,最后变成一片光点。
第二天,县城的论坛炸开了锅。
“昨夜鸿运酒店门口的军车是怎么回事?”
“震惊!我县最年轻的团长!”
“陈远山,三十五岁正团级军官!”
照片和视频传遍了整个县城。
刘大富的建材公司被税务部门调查。
查出偷税漏税八百多万。
公司被查封,他本人被拘留。
王建设的房产中介也出事了。
违规操作,虚假宣传,被吊销了营业执照。
赵富贵的KTV和网吧,因为消防不合格,全部停业整顿。
这些都是巧合吗?
也许吧。
恶人自有恶报,不是不报,时候未到。
我已经回到了部队。
千里之外的演习场上,硝烟弥漫。
坦克的轰鸣声,直升机的呼啸声,交织成一曲雄壮的交响乐。
这才是我的战场。
这里没有虚伪的恭维,没有势利的眼光。
只有铁与血,只有忠诚与荣誉。
一个月后,母亲打电话来。
“儿子,你那些同学又来了。”
“拎了很多东西,说要给你道歉。”
“我没让他们进门。”
“妈,您做得对。”
“儿子,妈不懂什么大道理。”
“但妈知道,你是好样的。”
“那些人现在才知道巴结,都是势利眼。”
我笑了。
“妈,不用理他们。”
“嗯,妈知道。”
“对了,隔壁老王昨天还问我。”
“说你是不是真的是团长。”
“我说是啊,他脸都绿了。”
“以前总在我面前显摆他儿子。”
“现在见了我绕着走。”
母亲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骄傲。
这种骄傲,比什么都珍贵。
半年后,我再次回家探亲。
这次是正式的,师里派车送我回来的。
县里的领导亲自接待。
“陈团长,欢迎回家。”
各种应酬推都推不掉。
我更怀念上次那种安静的归家。
07
在街上,遇到了王建设。
他瘦了很多,头发也白了不少。
看到我,他转身就想走。
“王建设。”
他停下脚步,慢慢转过身。
“陈...陈团长。”
“叫我远山就行。”
他愣了一下。
“我...我不敢。”
“有什么不敢的,都是老同学。”
他的眼眶突然红了。
“远山,对不起。”
“真的对不起。”
“我那时候...我是个混蛋。”
“都过去了。”
我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“好好生活,重新开始。”
他用力地点头。
“我会的,我一定会的。”
又过了一年。
我升任副师长了。
这个消息不知怎么传回了县城。
母亲打电话来,声音里满是骄傲。
“儿子,你真给爸妈长脸。”
“现在全县城都知道你了。”
“县长都说要给你立个雕像呢。”
“妈,别听他们瞎说。”
“我就是个普通军人。”
“普通军人能当副师长?”
“妈现在走到哪儿,人家都叫我陈妈妈。”
“说我养了个好儿子。”
我能想象母亲脸上的笑容。
那是世界上最美的笑容。
刘大富出狱了。
他给我写了封信。
信很长,足足有十页。
他说他知道错了,彻底知道错了。
他说在监狱里,他想起了小时候的事。
想起我帮他补习功课。
想起我把午饭分给他吃。
想起很多很多。
他说他现在重新开始。
老老实实做人,踏踏实实做事。
他说他为有我这样的同学感到骄傲。
我没有回信。
有些事,不需要回应。
时间会给出答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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